早期道教内丹养生学的哲学基础—以抱朴子为例
纵观1800多年的道教发展史,历代高道对修身成仙展开了多次探索性的尝试。丹道作为成仙的首选,大致可分为外丹和内丹两类。唐末五代,道教内丹学逐渐走向成熟,宋元时期发展到顶峰。然而任何一种学说的形成和完善都要经历漫长的发展阶段,实际上早期外丹学就已经蕴藏着片段式的内丹思想。
葛洪是神仙理论的集大成者,对道教丹道的贡献表现在对外丹理论的整理,并推动外丹由理论向实践的转变。需要注意的是,《抱朴子•内篇》中虽然十分推崇“金丹成仙”说,但也记载着许多内丹养生之法。本文主要以《内篇》为参考资料,力图借助葛洪的内丹养生的学术理论,以探寻早期道教内丹学的哲学基础。
二、气,万物之机
气是中国哲学的基本范畴之一,历代儒士高道都有不同程度地阐释。道祖老子曾说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,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”(四十二章)在道家看来,“道”虽然是宇宙万物最高本体,实际上是不能直接生成万物的,必须要经过三个过程,而这三个过程就伴随着元气、阴阳二气、阴阳冲三气的不断演化。道虽无名不显,却因气的形式而成就万物的存在。可以说,“道”为万物生成之本,“气”为万物变化之机。①葛洪作为一名兼修医术的道士,他对万物之机——气的论述,主要表现在生成和致病两方面。
正如上文所说,道是一种看不见、听不到、摸不着的“非物质性绝对”,它是不能直接派生出物质世界的。②于是,气就承担起中介的作用,负责联系和贯通“道”与物质。葛洪说:“夫人在气中,气在人中,自天地至于万物,无不须气以生也。”(《内篇•至理》)在道教看来,气的凝聚代表生命的诞生,气的弥散表示生命的消亡,万物的产生需要气,万物的变化也需要气。葛洪指出:“夫人生先受精神于天地,后禀气血于父母”。(《内篇•勤求》)人生前先受外在天地的精神,阴阳交媾后而受父母之气血。可以说,人是天地之精神、父母之气血和合的产物。③气的玄妙不仅体现在对外所建构的外环境,而且对人体自身所建构的内环境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中医认为,一切的生命活动都依赖于气。人体的内环境与自然的外环境处于一个动态平衡,如果平衡被打破,那么就容易致病。因此一个“阴平阳秘”、“气血调和”的人,才是一个健康的人。只有真正的做到“正气内存”,才能使一切疾病皆而远之。由此来看,“气”作为万物之机,不论是在自然万物的衍生和变化中,还是人类的繁衍和生存中,都起到的关键性的作用。基于这种气理论的哲学思考,葛洪由此提出了系统的行气吐纳的方法,通过行气术、吐纳法一方面与自然界进行物质和信息的交流传递,另一方面使人可以对外辟邪除恶,对内祛病延年。
三、一,终极追求
“道”是道家哲学的核心理念,亦是道教的最高目标和终极追求。葛洪是一名魏晋时期的道教理论家,他受道家思想和玄学的双重影响,在对本体论进行解释的时,无形之中将“玄”、“一”、“道”三者等同起来。其中,《内篇》中有一段写的十分精妙,他说:“余闻之师云,人能知一,万事毕。知一者,无一之不知也。不知一者,无一之能知也。道起於一,其贵无偶,各居一处,以象天地人,故曰三一。”(《内篇•地真》)这里,葛洪把道家之本体——“道”,经过“玄一”的理论性阐释,以此确立“一”为最高本体。他对“一”的论述,不仅是一种传统意义上的继承,而且通过反复地说明,把“一”更加稳固地置于中国哲学的范畴。我们知道,“一”和“多”是哲学的重要范畴。黑格尔曾把“一”和“多”的统一思想称为“伟大的原理”。正如哈贝马斯所说:“一和多作为同一性和差异性的抽象关系,是一组基本关系,形而上学思想既把它当作一种逻辑关系,也把它视为存在关系。一既是原理和本质,也是原则和本源。从论证和发生意义上讲,多源于一;由于这个本源,多表现为一个整饬有序的多样性。”由此可见,“多”的差异性通过归纳的方法,最终归结为“一”的同一性,而“一”的最高本体以不断演绎的方式,产生并展示出“多”的多样性。如果说,“一”是本源而独立存在,那么“多”则以万物为具体的表达。这里笔者借助了西方哲学中“一”和“多”的辩证关系的表达,想说明葛洪对“一”传承并不是单一的继承,而是更加弘扬“一”的哲学理念,即与道等同,是宇宙的最高准则,是万物的本源。
值得注意的是,葛洪还重点强调“三一”之道,这是一个巨大的理论转型。在道教看来,道派生于一而贯穿于天地人的所有存在者之中,通过客观存在的人伦物类展示其绝对价值,因此为“三一”的多样性统一的整体,决定着食物的生死存亡运动变化。④葛洪把这种“三一”的关系,从形而上的理论转变为形而下的实践。葛氏的守一之法可分为“守真一”和“守玄一”。守真一能使修炼者进入思神存真、与神相通的状态,得长生之根。守玄一是引导修炼者进入“玄览”内观的状态,得分形之道,即从形体(一)分形而见魂魄(三七),这是“一”到“三”的转变,量变到质变的过程。
四、精,物质基础
关于精(精气)的说法,中国哲学中没有直接说明,而是放在词语中进行解释。精气学说是脱胎于老庄,他们在著作早就提出“精”、“气”等概念,但并没有将二者结合起来。齐国稷下学宫的各位学者们在继承和改造老庄思想的基础上,吸取了当时天文学和医学的成果,提出了精气说。⑤这实际上就是“精”理论的正式提出。笔者把《哲学大辞典》中相关内容进行了归纳,大致分为三方面,一是中国哲学用语,是指精灵细微的物质;二是中医用语,指的是人体最基本的物质之一;三是道教用语,是指人体内的的元精。综合这三种解释的相同之处,笔者给精(精气)做了一个粗浅的定义,它是一种极为细微,且存在于人体内的,对人的基本功能和活动都起到基础性作用的一种物质。
纵观葛洪的《内篇》,他对精学说的观点,似乎也更加贴近中医的观点。中医认为,构成人体的称为“先天之精”,具有繁衍后代的功能;而维持生命活动的是“后天之精”,从饮食物中摄取的营养物质,这些物质是维持生命活动和机体代谢所必不可少的。两者之间关系密切,先天是后天的根本,后天又能充养先天。作为生命之本,精足则生命力强,精虚则生命力减弱,所以自古以来医家都注重对人体之精的摄养与存护。正基于此,葛洪十分重视“精”,并提出了宝精的内丹养生法。他说:人复不可都绝阴阳。阴阳不交,则坐致壅阏之病,故幽闭怨旷,多病而不寿也。任情肆意,又损年命。惟有得节宣之和,可以不损。(《内篇•释滞》)宝精应注意两个问题,一是防止因为过度重视,而断绝一切,这违背了人的正常生理需求,会导致气血壅滞;二是过度轻视宝精的重要性,一味的恣情纵欲,纵欲不节,使真精耗竭,最终折损年命。惟有做到“节宣之和”,阴阳之交适度,方可不受损伤。
五、余论
早期道教的内丹养生学十分的琐碎化和片段化,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琐碎和片段,恰恰能够让后代的高道有机会去整理和总结,并且不断结合各家之长以谋求自身内丹体系的发展和完善。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发展过程,可以说,外丹时代实际上也是一个隐性的内丹的时代。
注:
① 孙亦平:《葛洪与魏晋玄学》,《南京社会科学》2011年第1期,第56页。
② 葛荣晋:《中国哲学范畴通论》,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,第15页。
③ 拙文《试论葛洪“气”理论及其现代意义》,《恒道》2013年春季刊,第24页。
④ 强昱:《葛洪的内修理论及价值》,杨世华主编《葛洪研究二集》,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,第96页。
⑤葛荣晋:《中国哲学范畴通论》,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,第124页。